雨浥轻尘。

🌾=忱湮/洛邑芩

【楚苏】众生低眉

神迹……

迟筠(新高三缘更):

🔹民国pa半架空,商人x医生


   

🔹全文8.4k+,没头没脑流水账,剧情废,请合理安排阅读时间


   

🔹送给@雨浥轻尘。 


   



   



   

00.
曾沿着雪路浪游,为何为好事泪流。


   



   



   



   



   

01.
民国二十九年(1940),冬。


   


眼前蒙上一层白。


   


苏世誉抬手摘下眼镜,从外衣口袋中取出手帕擦拭镜片。剧院中散场时人潮上涌,尽管他眯着眼走得小心,却仍架不住有人从一旁撞上来。那人看起来才十七八岁,衣着像个学生,正不住着道歉,苏世誉摇了摇头,笑说没关系。


   


被撞掉的眼镜停在几步之外,刚擦净的镜片隐隐反着剧院外晦涩的光。他正要逆过人流去捡,却见镜片映光闪烁一瞬,眼镜便落在另一人手里了。


   


苏世誉抬眼望过去,只见那人走近了些,他注意到那人目光意味不明地在自己脸上停留了几秒,随后又轻笑出声来。


   


这个认知让他多少有些抵触和反感,苏世誉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接过对方递来的眼镜:“谢谢。”


   


“不客气。”这位青年应了声,抬脚作势要离开,却在经过苏世誉身侧时偏了偏头,笑道,“不过苏先生还是不戴眼镜更好看些。”


   


苏世誉猛地一怔,回身去看时那人却只剩下逐渐混杂在人群中的背影了。他指尖摩挲着镜框,心底没由来地漫上一种诡异的熟悉感,伴着浅浅的毛骨悚然。


   


那人看起来像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又像是刻意安排的陷阱。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眉头仍是紧锁,走进了就近的一处电话亭。


   



   



   



   



   

02.
“您好,请问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吗?”


   


“不用了,谢谢。”苏世誉摆手拒了侍者递来的温水,寻着了楼梯便往二楼走。


   


这处饭馆安静而不偏僻。二楼的包间一个个隔开,能很好地保护客人的隐私,倒是个放心的好地方。看来这次杜越确实选得认真,苏世誉在电话中听到他报的地址时甚至有些惊讶。


   


推开包间的门时第一个入眼的就是杜越咧着嘴的笑脸:“表哥!坐这儿来!”


   


苏世誉应了声。在杜越身边的位置坐下,这才抬眼去看坐在对面的人,彼此却都不由得一愣。


   


杜越奇道:“诶表哥,你们认识?”


   


“一面之缘,说不上认识。”苏世誉神色自然地笑了笑,“阿越,这两位先生便是你所说的朋友了?”


   


“啊对,斜对面的是秦昭,旁边这个……”


   


“楚明允。”半个多小时前杠见过的青年斟了杯红酒,随后转着转盘将酒杯送到对面,笑盈盈地说,“苏医生,久仰大名。”


   


“不敢。”苏世誉抬手扶了扶镜框,接过转到面前的酒,“苏世誉,幸识。”


   


楚明允举杯同他隔桌致意。


   


苏世誉抿了口酒:“阿越,你今晚是和我回苏家吧,明天我带你去看看医院。”


   


杜越闻言忙咽下嘴里的饭菜,应道:“可我已经和楚明允他们说好了。”末了又像是咽太快而有些噎着,顺过一杯酒就灌了大半杯下去。


   


苏世誉挑了挑眉:“说了什么?”


   


“去楚家做家庭医生。”


   


“就算是家庭医生也该回家住,不是吗。”苏世誉给他夹了一筷子鱼肉。


   


杜越说话愈发含糊:“没啊,就住在楚……”


   


他话音一弱,没了后文,人已然趴倒在桌上了。


   


苏世誉见状一时失笑。而对面的人看起来颇有几分无语地捏了捏眉心,说:“秦昭,把这缺根筋的带回去。”


   



   



   



   



   

03.
再出饭馆时便被满眼薄白慑住了神。一笔直描到尽头的长街覆了浅浅一层雪,有新白仍在路灯下纷飞,落在鼻尖时还来不及细细感受,那点微末的冰凉转瞬就不见了。只有落在镜片上的雪片还能徘徊片刻,冬日的气息便在那看清雪影的瞬间袭来。


   


——张扬、无序着,今冬的第一笔。


   


秦昭将不省人事的杜越安置进汽车的后座,随后绕到副驾去开了门,显然是在等走在后头的人。


   


谁知楚明允下一秒就抬脚走过去,伸手关上车门:“你们先走。我与苏医生一见如故,我送他回去。”末了还回头对苏世誉眨了眨眼。


   


苏世誉:……


   


他想也没想便转身离开。身后三步之外却总有脚步声跟着,不快也不慢,就这么跟了一路。


   


其实饭馆离苏家不远,过几条马路就能到。苏世誉在路灯之后望见自家房子,最后只好回身说道:“楚先生,我已经到家了,你请回吧。”


   


“好啊。”楚明允走近了些,低头与人对上视线,“不过世誉你怎么还叫我‘楚先生’?这听着多生分。”


   


“你是杜越的表哥,我是杜越的师哥。换句话来说,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他觉得苏世誉大概是笑了下,随后转身就走。


   


“诶等会儿,”楚明允快步跟上,也不等人反应就抬手摘下了对方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顺手给自己戴上。


   


苏世誉抬眼看他:“做什么。”


   


“我都说了你不戴眼镜更好看吧,”楚明允勾唇笑了,他俯身凑近,隔着镜片望进苏世誉眼底。


   


他伸出食指敲了敲镜框,说:“见面礼,我收下了。”


   


苏世誉被他看得一愣,直到微雪落在他唇边时才堪堪回过神来。直至此时他才真切看清楚明允的脸——五官昳丽深邃,眼尾狭长,笑时更带妖冶;而眼底却是如墨深潭,望无际边。


   


分明是副好相貌,偏偏带了难掩的戾气。苏世誉冲他淡淡一笑:“楚先生若是喜欢,只管拿去便是。”而后便不再停留,抬脚离开了。


   


楚明允见他身影消失在巷陌,方才旋身拐进另一处巷子。


   


巷子里停着一辆纯黑的汽车。楚明允熟练地拉开副驾车门坐上去,车里俨然是此前早已离开的秦昭和杜越。


   


杜越仍在后座睡着,待楚明允系好安全带后,秦昭开口唤道:“师哥。”


   


楚明允摘下眼前的平光镜,方才的那点笑意早不见踪影:“派人去查查苏家,尤其是苏世誉,给我仔细查清楚了。”


   



   



   



   



   

04.
十三年前的那场战争几乎将西北国境夷为平地,其中被波及着死伤最严重的是当地的一个楚姓的商贾世家。


   


苏白翻着查到的资料说道。


   


苏世誉笔尖微顿,钢笔中点出的墨水在纸上晕开,疑惑道,姓楚?


   


对。据说后来统计伤亡人数时少了一个,好像是楚家的一个小女儿跑出来了。


   


小女儿……


   


“苏医生。”


   


苏世誉断了思路,循声望过去,便撞进某人欲言又止的目光里,随后漫上来的是馥郁花香。他看了眼办公桌上的一大束捧花,唇吻翕辟着,像是没找到合适的措辞,片刻后才开口道:“一个多月了,再怎么家大业大也不能这么败下去。”


   


他走到桌边,抱起捧花递回去:“楚先生有什么事还是直说了吧。”


   


话一出口,苏世誉就感觉到手腕一紧,这人竟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腕,语气甚至有些惊喜:“世誉,你真肯听我说?”


   


“楚先生但说无妨。”苏世誉挣扎着收手,意料之中似的被握得更紧。


   


楚明允狠狠眨了眨眼,逼得眼眶中显出几分水气,深情道:“世誉,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砰。


   


正要进门的澜依鞋尖踢上门板,门外路过的、看热闹的或是其他人,在这一刻都沉默了,几秒后又欲盖弥彰似的假意交谈起来。


   


苏世誉扯了扯嘴角,用力将手抽回:“楚先生,这玩笑可开不得。”


   


“你竟觉得我在开玩笑?”楚明允故作痛心,“是,对你来说,我们确实只认识了一个多月,但自打我第一眼见你便已心旌摇曳。实不相瞒,许多年前我便梦里见过你,而如今的相遇定然是上天注定。”


   


苏世誉微微一笑:“你是不是有病?”


   


楚明允满腔深沉:“相思病。”


   


“精神科在五楼,出门左拐上楼就是。”苏世誉脱下白大褂,换上浅灰色呢大衣,转身向外走,“苏某已经下班了,失陪。”


   



   



   

/
十二月份的北平已经被雪盖满了,新上漆的电话亭上覆了一层厚厚的雪顶。燃煤的公共汽车在街上鸣笛而过,浓烟与白雪两相较劲,一时也分不出胜负来。


   


苏世誉朝掌心呵了口气,将围巾拉高了些,快步拐进巷口。而身后传来些微的拉扯感,他下意识摸向腰间,回身去看却见一个还不及他腿高的小孩正拉着自己的衣摆。


   


“先生先生,您买报吗?”小孩将报纸递过来,怯声道,“只要一个铜板就够了。”


   


苏世誉垂下眼。


   


他双手扶着膝盖蹲下,从口袋里拿了张纸币递给小孩,接过报纸,笑道:“报纸我买了,不用找我钱,拿去买点热的东西吃吧。”末了也没等小孩反应过来,转身快步绕出巷子。


   


他没有边走边看什么的习惯,匆匆瞥了眼报导的文章,捕捉到几个类似于“汽车自燃”的一眼,猛然吹来的风便将纸页拂得呼啦作响。苏世誉索性将之折了两折,赶在风雪势骤之前行过马路,拐进胡同——然后就在自家大门外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世誉,”楚明允一见着人便迎上来,那脚步称得上轻快,“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苏世誉扫了眼他身后:“你怎么在这?”刚刚不还在医院么。


   


楚明允可怜兮兮:“我家被堵了,回不去。”


   


苏世誉默了默,想起方才粗略扫了一眼的报导,又道:“杜越呢?”


   


“秦昭会安排好的。”


   


“那你不跟他们一起?”


   


“人多了目标太大,不安全。”楚明允应得理直气壮。


   


苏世誉:……


   


真是服了。


   



   



   



   



   

05.
苏世誉拢了拢大衣,另一只手臂随步伐摆着,随即便有一个薄而锐利的刃片从袖管中滑下,被他轻轻捏着——是一把常见的手术刀。


   


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巷子里被放大,他垂着眼关注身后人的动向。巷里没有夜灯,连月光都吝啬,出现在眼前的一处拐角漆黑一片,像深渊里的恶兽张开巨口。


   


而苏世誉脚下顿也没顿,但虽说是他自己迈进了拐角,说是被突来的一股大力拽进去也不为过。


   


那人拉过他的手腕,旋即松开后又环过他的腰。苏世誉接着一点枪身的反光看清来人的眼,猛地一怔,初见时的那种熟悉与悚然感重又漫上来。


   


砰——


   


苏世誉瞳孔骤缩。


   


炙热而扭曲的空气堪堪从他耳际擦过,随即而来的是身后轰然的倒地声。他知道自己已然脱离后背受敌的危险,却仍没忍住额角细细冒出的冷汗。


   


对面百步之内的人握枪的手稳而不乱,他微歪着头,波浪卷的长发散在一侧,掩住了半张脸,勾起的红唇明艳,狭长的眼尾似勾人的蝎尾。


   


分明是张浓丽妖冶的脸,却像是从地府爬上来的鬼魅。


   


那人朝苏世誉瞥了眼,像是笑了,没说什么便离开了。


   


苏世誉眨了眨眼,双手推在楚明允肩上,却仍被死死地扣在人怀里。他手里的手术刀轻轻抵上人后颈的同时,感觉到自己紧挨着的胸口稍震片刻,这人宛若毒蛇吐信般的笑意便响在耳边:


   


“看苏医生这样,大概是想起来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楚明允手一松,后退半步,便与苏世誉拉开了距离,顺便避过了锋利的手术刀。


   


“苏医生想问什么?”楚明允绕到他身后,走到方才被一枪击毙的尾随者身边,脚尖踢了踢,任性道,“不过我现在心情不好不想说。如果苏哥哥愿意说点好听的哄我,说不定我就说了。”


   


“你……”苏世誉止住话头,默了默,重新开腔,“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自你住进苏家后便隔三差五的发生这种事,而且你已然被众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却又敢出门。”


   


楚明允偏头冲他笑:“苏哥哥要是愿意,我也可以不出门,从此为你洗手作羹汤啊。”


   


转移话题。苏世誉对上他的视线,听不出情绪:“你果然是楚家的人。”


   


楚明允闻言也不回话,就这般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以为对方会忍不住再问,却见人倏地别开了脸。
楚明允微微敛眸:“苏世誉,你耳朵红了。”


   


苏世誉却笑了:“任谁被你这双眼这般直勾勾盯着,都会受不了的。”末了也不再看楚明允,径直走出巷子。


   


“你去哪儿?”楚明允缀在身后。


   


“去医院值夜班。”苏世誉应付着,“你先回去吧。”


   



   



   



   



   

06.
医院后半夜时接来一位紧急病人。这人面如金纸,致命伤是胸口的一处枪伤,只剩一口气,若是伤口再偏几分,这人大抵已经开始和列祖列宗叙旧了。
苏世誉戴着口罩,垂眸看着人的伤口,看不清神色。


   


“病人目前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先观察一晚,明天情况稳定下来了就换去普通病房……”


   


澜依正低头记着他的话,笔尖点在本子上却没等到下一句。她疑惑地抬头,却见苏医生正不知在看什么,偏头过来朝她竖起食指抵在唇边,轻声道:“没事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他走进办公室,数小时前离开的人竟出现在医院,正趴在他的办公桌上,埋头在臂弯间酣睡。


   


苏世誉在桌边站了片刻,无奈笑了出来,随后取了自己挂在衣架的大衣,抖开披在人身上。


   


手术从后半夜开始一直进行到方才才结束,窗外的天已然透出了白。他伸手拉上窗帘,打算去开水间盛点水。


   


倒是没料到楚明允倏地扣住他的手腕,苏世一时失力,手中的水杯就脱了手,在地上碎得琳琅。


   


楚明允抓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也不说话,迷蒙着一双眼看他。


   


苏世誉怔了片刻就回过神来,笑道:“楚先生这般……是不认得我了吗。”末了又往回抽手。


   


谁知楚明允猛一发力将他拽下,另一手撑在桌上。随后松开苏世誉的手腕,扶上人侧脸,毫无预兆地倾身便吻下来。


   


苏世誉徒然僵住,脑中空白一片,他微睁大眼看着人近在咫尺的稍敛的眸。楚明允好似笑了一声,牙齿轻轻咬上人的嘴唇。


   


苏世吃痛皱眉,神识一清,抬起手用力按上楚明允手臂上的麻筋,趁着人失力,猛地推开。他后腰撞在桌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清醒了?”


   


“……”楚明允默了默,“我说许多年前就梦见过你,不是假的。”


   


苏世誉笑了笑,留下一句告辞就匆匆离开了。


   


浓灰色的云酝酿了整整一夜,却不能给个痛快。一层一层压在人头顶,憋得喘不过气。乍一落下时又毫无征兆,没有雷声、没有风声、步音稀疏,只有心跳震耳欲聋。


   


一切都始料不及。


   


暴雨兜头倾下来时,苏世誉才想起自己还穿着医院的白大褂,没有拿伞,连眼睫都蓄满了水珠。巷子两道人家里的鸡犬之声杂乱,栖枝的鸟雀惊飞,往日里热闹的街市,此刻也人声疏疏。


   


分明是天光晃晃的清晨。却蔓延着不安。


   


不安的日子。


   


不安的……一切。


   



   



   



   



   

07.
民国三十年(1941.03),春。


   


积水猛涨,雨势却仍不退。地势低些的地方已然被洪水淹没了,北平的收容所紧急扩建,却架不住每天都在急剧增多的流民。


   


澜依推着架车在楼道间匆匆走过,要不是规定了走道不可疾行,她恨不得眼下能直接飞起来!


   


今天早上突然爆出来的疫情闹得人心惶惶。城西一带作为第一个发现疫病的地方已经被全线隔离了。在此之前跑出来通信的人已然是满身红疹,气息短促,一路疯喊不知跑了多远,所经之地正在加紧搭建临时隔离点。


   


苏世誉甫一听到消息就随着医疗队过去。暴雨下了整整一个半月,洪水没过车胎,大街小巷全是茫茫。不能开车,也不敢开车,谁知道浑浊之下碾过的又是什么。空气中弥漫着水露厚重的潮湿气与难辨的酸腐味。


   


医疗队众人跋着水从第一医院徒步到城西,洪水直漫过腰间,隐有跃至胸口的趋势,越往西走水越深,透着寒。分明是在三月孟春,却有这般刺骨的冷。


   


今天城西又死了一个人。


   


是饿死和病死的。五十出头的男人,瘦得像浑身上下只剩一张皮,一撕开就能看见白森森的骨头,没有血肉了。


   


苏世誉赶到的时候正暮色四合,还隔这一段距离时他就望见了只露出半面的屋顶上,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孩正声嘶力竭地对面前的几个医护人员吼着什么,侧颈的血管青筋一根根凸起,他身边的老妇人扑在一人身边,而那人安静地、胸膛没有起伏。


   


他远远地能听见那男孩嘶吼着什么“你们这些当医生的有什么用!”“死的还是死了!”末了竟抬手作势要将那两个医生推下去——推进不可预测的洪流里!


   


苏世誉眉头一皱,忍着双腿传来的被冻到稍有些发麻的痉挛感,紧了紧肩上医药箱的挎带,下一秒便毫不犹疑地重新踏进水中。


   


“——”苏世誉被人狠拽住手腕拉回来。来人带着不容反抗的气力将他按在自己身前,旋即伸手捂住他的耳朵。


   


砰。


   


苏世誉猛地推开他。


   


“麻醉的。”


   


楚明允沉声道。


   


苏世誉抬眼看过去。他们已经一个多月没见了,自那天在医院不欢而散之后,楚明允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再没了踪迹。而之后的几天之内,关于楚家所有的舆论也都在社会上消失了。


   


其代替品则是一些死法残忍死相凄惨的报道,且那些人也都是些长年来让人积怨已久却势压一方的大族。幕后之人的做法在引起社会恐慌的同时,又很好地沟通了普通百姓与上层阶级的共愤……


   


那他想做的究竟是什么?


   


“世誉,”楚明允张开双臂,“这么久不见,你就不想我吗,抱一下?”


   


苏世誉默了默:“十三年前北伐战争打到西北时,楚家作为当地最大的商贾世家,被波及得最为严重,险些灭门。”


   


楚明允脚步一顿。


   


“据说楚家的小女儿……或者说,你,男扮女装跑出来,在一个早已废弃的火车站候车厅里,第一次见到我。”


   


“你千方百计地接近我,不是因为喜欢,而是苏家祖上皆是朝廷要臣,虽然到我时已脱离朝堂,但苏家仍有许多你想知道的东西。”


   


“前些日子闹出来的‘楚家信誉危机’,你说你家被堵了,却又敢独自出门。而那些与你作对的人,恐怕早就死了。”


   


“就连最近几起诡异的杀人案,也与你脱不了干系吧。”


   


苏世誉轻轻笑了:“我知道的,远比你想的要多。如此……”他伸手接过对方中的枪,抬起对准楚明允的胸口,“你还想要抱吗?”


   


“要。”


   


楚明允竟又勾唇笑了,倾身过来,胸口径直抵上枪口。苏世誉一愣,下意识脱了手,下一秒就徒然撞进一个怀抱里。


   


楚明允环着他的腰:“为什么不开枪?”


   


“那么好的机会,一开枪,以后就没有人再来纠缠你了。”


   


楚明允亲了亲他侧颈:“世誉,我喜欢你,那你敢说你心里没我吗。”


   



   



   



   



   

08.
“那天阿姐突然跑来找我打赌,在我输了之后强行给我换了女装,让我到街上去逛一个上午,而炮声就是在那个时候响起来的,我想回去,却被身边的行人一起带进了防空洞,等我再出来的时候,热闹的大街没了,瓦缝沙石间混着血,那些跑得慢的人们都变成了空中浮动的尘嚣。”


   


“我不知道一路蹒跚而过的碎石间有没有谁的残肢——我只知道,我没有家了。”


   


苏世誉双手攀上他的肩背。长时间泡在冷水中的双腿没有血色,脚掌发白,微打着抖。有人从脚踝开始一寸一寸吻过发凉的皮肤,膝盖也被揉在温热的掌心里。


   


“后来我在打晕几个巡逻的小兵,顺走了他们的枪,在那之后我就遇到你了。”


   


楚明允垂眸吻上苏世誉的鬓角:“上次说的,我梦到过你,是真的。”在见过你之后,名山大川,种种不朽,都不入眼了。


   


“再后来——”


   


再后来啊,他就随百里师父进了武馆。师父老是说他满心复仇,戾气太盛,让秦昭多看着点,免得做出什么错事。


   


“可我又何来有错?负隅顽抗的旧王朝没有错,苦苦挣扎的老百姓没有错,蜉蝣撼树没错,奋起革新更没有错。真正错的,是这个时代。”


   


在这个时代,人不把人当人,中国人杀中国人,而别国正好乐见其成。战争已经全面爆发了,可总存在内耗,这代价却要老百姓来承担。


   


我又有什么错呢?


   



   



   



   



   

09.
后来时间入夏,洪水才得到控制,由此爆发的疫病却成为常态化。


   


苏世誉回到家时已是夜里十一点多,屋里没有开灯,他在玄关处等了片刻,有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后腰身一紧,有人将下巴抵在了他肩头。


   


头顶吊灯被打开,苏世誉看清来人,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楚明允拉住他的手:“不是说了我要为苏哥哥洗手作羹汤吗,等战打完,你就跟我回家好不好?”


   


“楚明允,”苏世誉瞥了眼桌上放着的报纸,闻言心下一颤,“……但我好像从来都不知道,你哪句话才是真的。”


   


被唤的人闻言顿步,隔着灯雾看过来。近来几个月又是洪水又是疫情,苏世誉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原本温润的眉眼深邃了几分。


   


苏世誉轻轻挣开他的手,走到桌边,垂眼看着报纸:“我也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我知你初衷不纯,却不知你如今又会有几分真。


   



   



   



   



   

10.
只是个人爱恨还不及理清,国恨家仇就当头而来了。


   


民国三十年(1941.10),秋。


   


相持阶段的第三个年头,日军在全国境内无差别轰炸,轰炸机整日在头顶上盘旋,如人心头阴翳弥散不去。


   


“表哥?”


   


苏世誉脚步一顿,颇有些诧异地回头,只见杜越从走廊另一头跑过来,看起来也挺意外的。


   


前不久他被调来战地医院支援,一天到晚连轴转着接手术,每天接到的都是在前线重伤退下来的士兵。今天上午刚做完的手术是他调过来后接到的最严重的一场。


   


士兵大半个身子都被炸碎了,却硬是撑着一口气到医院来,嘴里还不停说着“原定路线全线被埋了地雷”“让大家快点换备用战略”。


   


苏世誉眼也没敢眨,让人捂住士兵几乎要流出来的肠子,自己拿着镊子和医针缝合。而即使抢救回来了,这位士兵的余生大抵只能在病房里度过了。


   


一种莫大的悲凉徒然涌上来。原定路线被埋伏了地雷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日军会知道我们的计划,有人告诉他们吗?还有多少人是像这位士兵一样,却直接死在了那一两句告密上?


   


何至于此呢?


   


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楚明允的那些做法。却又仍然似一知半解。


   


“楚明允呢,”他突然意识到什么,“阿越,你怎么会在这儿,楚明允在哪儿?”


   


杜越应道:“他在前线啊。秦昭带我过来那会儿,他都混上副官了。”


   


“……”苏世誉一时间竟不知该应些什么,他想死早上那位士兵,想起洪水时溺亡或病死的流民,想起十四年前被殃及的西北百姓,想起太多,挽救不回的人或事。


   


杜越满腹疑问,却发现表哥比上次见面要瘦许多,套着大褂的背影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一般,连肩头都显得空落落的。他轻轻打了个寒颤,连忙去找是哪儿溜进来的冷风。


   



   



   

/
脚下这片古老的大地像是饱蘸了亡魂的血与肉,有风过时耳边就会响起万万众百姓的哭声,有死于列强侵略、有死于太平天国、有死于义和团,死于十年内战、死于反法西斯……风雪掩不过白昼,血污从此流淌进国人骨髓里,请谨记脚下的路是由前人血肉铺就,是一路众生。


   


分明才十月份,这个地方却格外冷得快,像北平的十二月。苏世誉走到医院后方的空地里看药材,中国人才确实是少的,没什么人敢说自己精通医道,在最危急的时候也惟有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仍支撑着一代又一代人前赴后继。


   


后来的几天捷报频传,虽说每日送来的伤员数量不减,但到底是有些不一样的。同文同种,只要偕手就能一往无前,不是吗?


   


苏世誉和其他同事一块儿将伤员抬上担架,余光又瞥见车上下来一人,那人应该生得极高,身影遮下来时将惨白的日光挡了大半。


   


苏世誉转身望过去,却徒然一怔。


   


只见楚明允逆光而立,下巴冒出了青黑的胡渣,五官如刀刻般杀气袭人,一双眼看过来时却一如既往地、像他们还在北平最情浓时一样。


   


他左手臂简单地缠着绷带,渗出的鲜血已然干透。不说话也不走近,两人隔着几步静默,此处早落的细雪零零散散在视线里,身影绰绰。楚明允只笑着,一如去年冬日初逢时晦涩的光色,一如十四面前惊心又惊艳的枪声。


   


一眼啊。


   


就忘不了了。


   



   



   




   

fin.


   

属于是芩八百年前的点梗了(烟


   

应该会写一个系列,主要看这篇的反响怎样吧。有什么好的建议记得告诉我,快来点评论——


   

[答谢]是一些剧情分析,想看的宝贝可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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